邊緣印象——街頭

「行街」恐怕是這個城市中最大眾的娛樂，然而「行街」的含意，並不是字面上那般「在街上行走」。多數人所謂的「行街」，很多時是指各式各樣的消費行為，如賣東西、逛商場、看電影、吃飯等等，街道的唯一作用就是把各種消費場所連結起來。用「行街」這個詞，實在是太看得起我們的街道了。香港地少人多，樓價貴得驚人，不少人都會埋怨不夠私人空間，然而很少人會去留意的是，我們的公共空間更是少得可憐。香港鬧市的街道總是予人不舒服的感覺，擁擠、骯髒，空氣惡劣，而我們居然對之百般容忍，倒不是說香港人百忍成金，而是街道跟本就沒有被認同為是一個大家所應該享有的公共空間。香港街道的尊嚴，簡直連公廁都不如。

一個星期天在旺角街頭撞見長毛在演講，和人家爭論什麼是國家、什麼是民主、什麼是政治、什麼是馬克思主義等等。我也擠在人堆湊熱鬧。兩個年輕的記者在一旁耳語說「都唔明佢地講乜」。事後這事一直在我腦海裡徘徊，是啊，這每一個話題都可以寫幾千幾萬篇博士論文。又怎能怪那兩個記者呢？不過事情真的那麼複雜嗎？人民，這街上走的不就是嗎？政治，這大街上的一切不就是政治嗎？民主，我們連街道都喪失了主導，如何去講什麼民主？我們的街道和我們的政治一樣，從來都只是官商操縱下的產品。街頭，從來都是這城市的邊緣。

當天晚上在尖沙咀的海港城遇上了街頭音樂組織Wholala在那裡表演。老實說他們的歌，都唱得很動聽。其間該組織的成員多次向人群介紹他們的背景與理想，最後總是不太自然地加上一句感謝海港城支持云云的話，有一次更叫人們開心地SHOPPING，很是突兀。我倒不是怪責他們向現實妥協，我根本沒有資格去批評他們。我只是為我們的街頭感到悲哀。我看過一套介紹他們組織的時事節目，知道他們每位成員都對音樂充滿了熱誠。多數人都要為口奔馳，但仍然毫不間斷，更有成員出錢出力。然而一個路人的投訴就把他們趕出了赤柱。節目中有一段最令我難忘，一名青年在銅鑼灣街頭演唱自己的歌曲，一名警察態度惡劣地把他趕走，說什麼「你以為這裡是外國呀？」這就是我們街道的尊嚴，同時也是我們的尊嚴。

長毛的街頭，我們的街頭。